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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阳这座造火车的小城,怎么会有波西米亚人

来源:轴承厂 时间:2023/3/14

一座火车造的小城。

在资阳北站,我见到了俞老师,还有她的特斯拉Model3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俞老师,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特斯拉Model3。我和俞老师是在某个社交网站认识的,当时我正愁一个人怎么去安岳看石窟,她便发来私信说,她现在退休在家,有大把空闲时间,愿意为我担任向导。巧合的是,我也一直想来资阳看看造火车的厂。于是这个大清早,我买了一张从内江北站开往资阳北站的火车票,搭高铁来到这里。

俞老师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,停在我身旁。这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,我发现无论怎么努力,都没办法将这辆白色特斯拉Model3的车门打开。只好求救俞老师,才明白要先按压一下开门装置,隐藏的把手才会弹出来。“实在抱歉,这是我第一次摆弄马斯克的玩具。”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,无奈地说。俞老师微微一笑,特斯拉像一架在跑道上加速的飞机那般冲了出去,除了萦绕耳边的滋滋电流声,什么都没带走。

左:王二溪的老人。

右:铁道小镇。

我们直奔一个叫王二溪的地方,那里有一座造型别致的铁路大桥。与中国铁路常见的柱式桥墩钢架桥相比,王二溪大桥是一座古朴的22孔连拱桥,且绝大多数用料取自于石材。年,成渝铁路修到了王二溪,工程人员决定在忠义镇上方,建造一座大桥。由于当年全国钢材匮乏,最后退而求其次,选择了石材。光阴荏茬,60多年过去了,王二溪大桥先后经历了两次洪水和一次大地震,却毫发未损,始终屹立于此。

“你为什么想来看这座大桥?”俞老师问我。

“说起来有点好笑……一来,这座大桥的造型确实很吸引我;二来,我有个朋友叫王二喜,所以当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地方叫王二溪时,我就想来看看了。”

“我爸以前在王二溪工作过。上个月有一天,他还心血来潮,从家里徒步到这里。”俞老师一边拨弄着Model3那个类似ipad平板电脑的中控台,一边和我搭话。这的确是一辆相当赛博朋克的汽车,整个驾驶舱设计简约,没有任何赘物,未来感十足。所有操作都在显示屏上完成,你可以清楚地看见这辆车在公路上的影像画面,就像小时候玩过的赛车游戏。

左:桥墩上的宣传画。

右:头顶便是王二溪大桥。

正如我永远猜不到第一次体验特斯拉的产品,是在一座叫资阳的四川小城那样。我也永远猜不到这位声称已经退休的俞老师,竟然是一位如假包换的90后。

“我就没正经上过几天班。”当我质疑起她的“退休”时,俞老师解释道,“国外也浪过一圈了,该做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。对物质也没有过高的要求,索性就回资阳,过起退休的日子来了。”她说到做到,不上班,每天练练瑜伽,除了周末开着这辆特斯拉Model3去成都分享下灵修课程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资阳她那平的公寓里。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,倒也非常符合巴蜀女子的性情。

刚把车停在王二溪镇的路边,一场大雨便悄然而至。我和俞老师小心翼翼地翻过铁路路基,打算从农舍后面上山,不料走着走着,便没了路。狗叫唤地特别凶,即便拴着厚重的锁链,那连绵起伏的汪汪声,也着实令人不适。

“真不好意思,连累你了。”看着淋成落汤鸡的俞老师,我有些愧疚。待到我们换个方向,爬上铁路另一头的山坡时,烈日突然探出头来,没由来地支配了天空。这下好了,才刚刚被雨水打湿,转瞬又要被汗水浸湿了。

见我有几分沮丧,俞老师反而安慰起我来。“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的感受,我随时都可以冥想啊。”话音未落,她真的闭上眼睛,开始沉浸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中。烈日炎炎,山坡上偶有三三两两的菜农路过,他们背着箩筐,有说有笑。

左:月牙形的桥面。

右:韶山4机车驶过桥面。

能够撕破这片寂静大地的,唯有悠扬的火车风笛声。那是双机重联的韶山4型电力机车,拖着长长的货运车厢,在王二溪大桥上清晰地画出一道月牙的形状,直到被视线尽头的那片森林吞噬。

成渝铁路通车至今,电力机车的风笛声始终响彻大桥之上,但大桥之下的那座小山村,几乎已经被这条铁路遗忘了。

“为什么等来等去,只有货车呢?”俞老师问我。

“因为没有客车了。很久以前,成都到内江之间,就没有客车了。这里的人想要搭火车,必须原路返回,去你接我的资阳北站。不过,那里只有高铁。”在这一刻,我才突然意识到,不是成渝铁路遗忘了王二溪,而是人们遗忘了成渝铁路。

上:王二溪大桥上的韶山4机车。

下:火车驶过王二溪大桥。

看完大桥,俞老师决定带我去个地方。她故意卖关子,不说是哪里。然而一下车,我就知道没来错地儿。那些砖红色的筒子楼,从美学角度上看,确实乏善可陈。但另一方面,它也确实能唤醒我童年时的很多记忆。

至今难忘住在筒子楼里的那些时日。小时候不懂事,觉得楼越高,城市就越繁华。所以从平房住进四层高的筒子楼,看到那些“一单元”“二单元”的牌子,甭提有多兴奋了。这些楼当时被称为“周转楼”,可是直到搬家离开的那天,我也没搞明白这“周转”两个字到底是啥意思。

楼下过道对面,每户都能分得一座小屋子。每个屋子都配有一扇铁门,安全的很。通常来说,大家都用来储藏物资。当然存放最多的,永远是凤凰、永久等牌子的自行车。记得冬天的时候,大家会一边哈着气,一边把刚刚分到的蜂窝煤搬到小屋里。

左:厂老干部活动室。

右:梅花锁。

“我就知道你喜欢这里。”俞老师说,“这就是厂老的家属院了。”

厂,不用说又是三线建设时那些神秘“数字厂”的一员。今天正式的名字为中车资阳机车有限公司,不过铁道迷仍然习惯性叫它“资阳内燃机车厂”。年10月,铁道部先后从大连机车车辆厂、戚墅堰机车车辆厂、青岛四方机车车辆厂、南口机车车辆厂和天津机车车辆厂等地调来了大量技术人员,在资阳西部一公里的丘陵地带开工建厂。年9月,他们终于交出了第一份答卷——东方红2型柴油机车。

左:一只长颈鹿。

右:工人俱乐部。

我们朝那片砖红色的建筑群走去,如料想的那般,大多数都已人去楼空,只留下一堆碎石瓦砾。在一座废弃的屋子里,我找到一只红色单肩包,它已脏得不成样子。但那白色的中国铁路路徽,却像一座孤独的灯塔那般,于黯淡的黑夜中发出一缕惨白的微光,点亮了旁边几个残缺的字体:资阳内燃机车厂离退休职工文艺会演。谁都明白,不会再有船只经过这片水域了,曾经那些先驱者辟出的航路,如今永远封存在岁月长河中。

老人,是最后一批坚守阵地的人。他们让人想起年5月苏联红军炮击柏林时,用铁链子将自己锁在机枪上的德军士兵。当然,对于四川人来说,只要搬来一张麻将桌,没有铁链子也能战斗到天荒地老。这些人大多是厂的退休职工,他们把一辈子都留给了这里,也没什么好带走的了。只要这些砖红色的建筑一息尚存,就没有任何抛弃它们的理由。

左:打扑克牌的老人。

右:废墟中有个被丢弃的奥特曼。

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下,我们意外闯进了一座“神秘王国”:铁锅和灶台乱中有序地堆砌在一起;到处是白酒、芒果汁和老干妈之类的瓶瓶罐罐,里面装着干果之类的食物;绿植在十几个油漆桶里野蛮生长,被搁在自制的木架和铁托盘上;还有各种刷成红色、黄色和绿色的桌椅……种种迹象表明,这里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个厌倦城市的离群索居者,就像美国文艺片《不留痕迹》中那个永远在公园里流浪的男主角。

而让我如愿和他搭上话的,竟是一只流浪猫。

彼时,我正在拍摄那只趴在垃圾箱上的橘猫。一个男人刚好走过来,怕影响我拍照,便立即停下脚步。这一颇有礼貌的行为,使我注意到他。坦白说来,他绝非那种受人待见的类型。大多数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,很可能会绕道走。来者衣衫褴褛,不修边幅。头发虽长,却脏兮兮的,羊毛一样凌乱,仿佛这辈子从未梳理过似的。就刻板印象层面,人们肯定会将其视为“流浪汉”。甚至,还会将其归纳到“精神有点问题的流浪汉”这一类别中。

上:让我发现老吴的流浪猫。

下:老吴的罐子。

然而换个角度,这样一位刻板印象上的“流浪汉”,还能设身处地去为别人着想,单纯就觉悟而言,可能很多一身名牌的“体面人士”都未必有呢。

我对他产生了好奇心,我想知道他的故事。

我跟着他,来到树丛下的王国。他把刚捡来的摩托车头盔往地上一丢,钻进了一扇蓝色木门。走出来时,身上多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。里面有一只手持抛光机,还有一幅排插。有趣的是,排插被钉在一块厚厚的长方形木板上。木板两侧都安装着把手,正面还有图腾形状的纹路。他俯下身子,忙活起来,嗤嗤拉拉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四周。

上:老吴自制的电源板,以及切割机。

下:工作中的老吴。

“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?”我指了指带把手的木板排插,还有那些色彩浓郁的椅子。

他点点头,有点害羞,又有点骄傲,我们就这样闲聊了起来。他姓吴,今年55岁,四川内江人。曾经是厂的焊工,精通轴承相关原理和技术。他川音浓烈,口齿很不清,好多话我都没听清楚。尤其在讲述波音使用的轴承时,语速变得比发动机的转速还快,一会儿“高温热处理”一会儿“冶炼技术”,脑海里仿佛盘旋着架B52轰炸机。

不一会儿,活干完了。老吴拎起帽檐,做了一个舀水的动作。这时我们才恍悟,他把头盔变成了水瓢。

“以你的本领,完全可以在上海任何一家工厂找到工作。”我对他说。

“现在很多大学生,都搞不过我。”老吴很开心,说工厂如果找到他,一定可以帮老板赚钱。遗憾的是,没有什么老板认识他。

左:家属楼的管道。

右:老吴的花园。

“你是美联社记者吗?”老吴突然问我。

我说不是,问他平时是不是经常上网,不然怎么会知道美联社。他摇了摇头,说自己从来没上过网,也没碰过传说中的“计算机”。甚至,他已经二十多年没看电视了。所有搜集信息的渠道,都依赖于捡来的报纸,比如“参考消息”“环球时报”什么的。

我想起电影《大佛普拉斯》中的肚财,他和老吴一样,都是捡垃圾为生的人。相比之下,老吴过得更为极端,他几乎完全处在一个没有现金流动的世界中,生活不需要任何成本。往好处说,他创造出一个新世界,成为它的主宰者;往坏处说,他和现实世界几乎彻底脱节,一个人自生自灭。

临别之际,老吴硬是塞给我俩十几个梨,他甚至希望我们把一筐子的梨都带走。我和俞老师费了老大功夫,才说服他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。还没走出家属区,我们就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拦住了。她说看到我们和那个“疯子”说话了,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说他这里有点问题。

左:红门上的防骗警告。

右:一个丢弃的红色挎包。

“他没有家人吗?”俞老师问她。

“家人?他老婆早跑啦。儿子也有病,经常打他,也不知道去哪里了。”老太太一脸轻蔑。

我把老吴的故事发朋友圈,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留言了。“这个老吴从来不缴电费吗?”他说。

电影《大佛普拉斯》中有一段经典独白:“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,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,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。”当菜脯第一次发现连张照片都没有的肚财,原来一直住在被娃娃包围着的宇宙飞船里时,是否想起了和他偷看老板行车记录仪的昨天?我想老吴在弥漫着重金属气味的车间里焊接轴承时,他刚工作的徒弟定会投来一丝羡慕的目光。还有那个已经跑掉的女人,想必也曾在无数个漫长而孤单的黑夜里为他留一盏灯。

那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
厂区内部。

沙坪坝——成都东(高速动车)

车次:G

里程:公里

出发时间:07:45到达时间:09:28

全程历时:1小时43分钟

撰文巴伐利亚酒神

编辑调反唱唱

排版李航

图片由作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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